在路边饭店吃早餐、喝豆浆,像奶茶一样的塑料杯子、热封口机封好的一杯豆浆,稀薄得跟开水相差无几。这豆浆里能有几颗黄豆呀!我感叹道,以前物资紧缺时期的豆浆也不至于这么稀薄吧?
记忆深刻的是农家自己磨的豆浆,喝一口后,浓香全部留在口腔里,久久不淡。我的小姨妈莲莲还用这样的豆浆做豆腐皮。烧的是农村里的柴火灶,一个超大的铁锅里装满了豆浆。黄豆是提前一天泡好的,泡涨后用石磨磨成豆浆,全部费的是人力。柴火熊熊,铁锅里的豆浆煮沸后,浮出很多泡沫,这些泡沫必须去除,用勺子小心地一点点舀出来,很费精神,但也只有这样,才能凝结出一张厚薄均匀、形状完整的豆腐皮。豆浆慢慢冷却过程中,表面会结出一张乳白色略带皱纹的膜,这就是头张豆腐皮。这时候要用铲子(一般是泥水匠用的那种刮刀)沿着锅子一溜儿铲一圈,豆腐皮的边缘就跟铁锅分离了。接着用一根长筷子或细竹杆将豆腐皮捞起,挂起来风干。这结出来的头张豆腐皮非常珍贵,比之后产出来的皮子营养价值都高,道理跟牛初乳一样。重复几次结膜后,豆浆的浓度也会逐渐变稀,结膜能力次第减弱,最后剩下的豆浆,就自己拿来直接享用了,照样是浓香浓香的,比现在的掺水豆浆强上好几倍。如果加点卤冰,还能做成豆腐花,也就是平时早餐店里卖的豆腐脑,凝结在木桶里,羊脂白玉一般让人怜惜。这黄豆真是浑身是宝啊,除了能做豆腐、豆浆、豆花、豆皮之外,连过滤后留下的豆渣,现在也得到了妥善运用,不再像从前一样拿去喂猪或倒掉。现在豆渣成了做菜的一道材料,或蒸或炒,被大厨变出不同的花样来。
浙江有不少地方豆腐皮做得不错,打出了名声。比如浦江的豆腐皮,是选用浦江春大豆中的“白豆”为原料,经过以上几道工序制作出来的。台州的豆腐皮也颇有名气,我们称它为“手捞豆腐皮”,以前我们老家看望坐月子中的妇女,会拎着豆腐皮去,认为能帮助增加奶水;看病人也送豆腐皮,很实用。不像现在送花,送贺卡,形式上好看了,实用价值不高,精神安慰占据了主要目的。
优质的豆腐皮薄如蝉翼,呈现出半透明的淡黄色,下到沸水里不会粉碎也不会变糊。手捞豆腐皮属于台州的老行当之一,跟做垂面一样,有自己的场地和作坊。从前的豆皮作坊里很有看头,一排大锅子排开,锅里浓浆滚沸,柴火熊熊,风箱轻拉,乳白色的雾气和浓郁的豆香弥漫着整个作坊。半空中,形如半月的乳白色豆腐皮像一面面旗子挂在梯架上,整齐,庄重,整个屋子里紧凑、忙碌、温暖,呈现出一种国泰民安的氛围。只可惜这样的老行当、老作坊是越来越少,现已几近绝迹,只留下一些具有匠心的老艺人在苦苦支撑。
除了台州的豆腐皮,我还要提一提富阳的豆腐皮。倒不是因富阳是我的婆家而为其吆喝。富阳东坞山的豆腐皮,真的是超赞。我从小爱食豆腐皮,但相对于豆浆豆腐来说,豆腐皮价格偏贵,有得吃的时候,妈妈撕个半张放在葱花汤里煮,味蕾完全得不到满足。结了婚后,先生常从家里带了东坞山的豆腐皮过来,每次我心里欢喜得不得了。遇上节食期,晚上我就给自己下一碗内容满满的豆腐皮蘑菇汤,既营养又不长肉,鲜美无比。东坞山的豆腐皮薄、润、韧、轻,手感柔软不干涩,入口之后,温润的皮子与舌齿缠绵缱绻,口感极为细腻。皮子均匀通透,薄如绵纸,有“金衣”的美称。据说他们的传统制皮技艺中有秘而不传的“三风口”绝招:在豆浆初皱时吹头口风,挑皮时吹“二口风”,挂好皮后吹“三口风”,吹风的时机和强度必须与手的动作密切配合,才能造就这羊脂玉般油润白腻的佳品。
自古以来,豆腐皮美食举不胜举。据李时珍《本草纲目》记载,“始于汉淮南王刘安”,在制作豆腐的过程中“其面上凝结者,揭取晾干,名豆腐皮”。清朝御膳房档案中,有“豆腐皮包子”记录,将豆腐皮包了馅料之后,用蛋清糊口,上笼蒸熟,可见豆腐皮还是当时的贡品之一。杭州传统美食中鼎鼎大名的“炸响铃”,是将豆腐皮卷起来(成马铃状)进行油炸,乍一听没啥稀奇,稀奇的是,炸出来的响铃,外层松脆喷香,里层鲜嫩软口,吃的时候蘸一蘸甜面酱或者番茄酱,口感具有多个层次感,味道十分独特,特别是楼外楼的炸响铃,那都是上了史书的。唯一要注意的是吃炸响铃入口后最好不要说话,否则松脆的腐皮粉末会就着呼吸喷将出来,那是相当地不雅观,来自于本人让人汗颜的经验教训。
今日立冬,秋风吹尽,今宵寒较昨宵多,用饺子补冬,还不如用豆腐皮补冬,晚上回家烫一个热腾腾的豆腐皮火锅去,那一定是极好的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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